我妈看了我最近的朋友圈,再不催婚了

她甚至安慰我活着就好。...



昨天我妈突然在微信上温柔对我说:“你压力不要太大,结不结婚、生不生孩子这些都没什么,妈妈就希望你健健康康、一天高高兴兴的,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
我一时懵逼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
我妈继续说:“一天不要东想西想的,你现在楞个好,还有啷个不开心的嘛!遇到任何事你都可以对我和你们爸爸说,为什么想一了百了?!”

是的,我发了一条微博和朋友圈,本来只是想问问朋友们都曾为什么事绝望,没想到把我妈吓到了。
她本来没这么容易受惊,但大概这半年看了我的朋友圈,觉得我可能已经活不下去了——诚然,因为疫情关系,比起曾经的朋友圈,这半年我再也没有发过任何大吃大喝大买大玩;而且因为不断看到身边的人在这半年里遭受各种艰难的变故,也经常暗自难过;甚至我们家阿姨都小心翼翼对每天在家打游戏看电视的我说:疫情影响的是所有人,总会过去的(她以为我失业了)。

这半年,我把这些情绪和轶事都发在了朋友圈和微博,有时候是讨论、有时候是思考、有时候是自嘲,但我妈看了以后终于坐不住了,生平第一次放低对我的要求,安慰我说:活着就好。
可不就是活着就好么?

短短半年,我们周围的许多人和事,已然物是人非。

喜欢的面包店,直到看到店面经理天天在朋友圈卖东北大米,我才知道,那家已经开了十多年、在附近颇有声名、卖相惊艳味道出众的面包店决定关门了。

一家号称全北京最好的手冲咖啡店,老板疯狂迷恋咖啡,极其傲娇。不让打包、从不外卖、连拿铁都不屑做,更别提其他“咖啡味糖水”,店里用的咖啡杯是高贵的顶级骨瓷,一只只精美入画。纯粹凭上乘的咖啡和精致的细节圈住了别墅区的阔太和外国人——这样傲娇的老板,却也已经熬不住了,他半年来发的朋友圈,简直就是从岁月静好到挣扎求生的写照,六月份北京再度爆发一波的时候,他在朋友圈骂完街,终于宣布:开始外卖。

认识多年的朋友,前两年在北京房价最后一轮大涨的顶点,掏光全家积蓄套现了所有信用卡终于买了房。她坚信今年一定会有升职加薪,结果她所在的广告业今年几乎拦腰斩断,再无往日风光,公司甚至已经裁员了20%,朋友做好了准备,万一失业断供,就直接骨折价卖房,卖了房偿清债如果还能剩下一点点,就搬去大理什么的,再也不回伤心地。

我曾经的同行,以前站到过时尚杂志的最顶端,后来华丽转身自己开了造型工作室,专门帮明星做造型。然而这半年,明星都没什么活儿,更别提她了。熬了几个月,眼看今年都不会再有太多明星线下活动,她放下了曾经的精英身段,自己上场,开始直播带货。一天连续直播8、9个小时,每天坚持播,却也忍不住透露:根本卖不动。

是的,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们终于觉察,疫情改变的,真的不是一段时间里的消费频次,而是我们的生活本身。
每个人都需要重新面对,曾经习以为常、认为理所当然的一切。

罹患疾病的人,面对的,是最凶猛而直接的冲击;损失生意和收入的人,面对的,是最沉重而焦虑的压力;就算是幸运地保有收入的人,内心也少了许多乐观,对生活的一切都不再确定。

有时候,最折磨我们的,甚至还不是缩水的收入本身,而是跟随冲击而来的,和伴侣、父母、亲戚、朋友、同事、邻里之间愈发脆弱而充满压力的紧张关系,整个世界仿佛都布满一种爆炸前的戾气。

认识的好几对夫妻在这段时间历经各种短兵相接的大撕逼,终于忍无可忍离了婚;父母与子女日常大吵,彼此折磨;家长跟学校大闹退学费,有的甚至组织去学校门口静坐,然而孩子不理解只觉得爸妈丢人,而成年人在这种时刻,却更加深刻感受钱的重要。

突然之间就理解了为什么在处于经济下行多年的日本,独自一人生活的比率那么高。

那些单身的人,也并不都是拥有丰富精彩生活的精英,不是为了理想的独身主义,甚至也不是任性——根本不是。恰恰相反,他们中的大多数,都是疲于奔命、勤勤恳恳、努力工作的普通人,守着一间小小的店,打着一份饿不死也发不了财、乏善可陈的工,住在狭小的房子里,个人的努力在经济大势下能起到的作用实在太小,于是在惯性里默默扛生活,已经觉得自己像一根完全抻直了的皮筋,再也无法回弹。

不想吵架、不想恋爱、不想被要求、做错了也不想被责备,实在无力再扛起另一个人施加给我们的情绪。

在这样的大环境里,也许独善其身的方式,真的只能是literally独身。

这就是现实啊,一个不怎么样、我们却必须生活在其中、直到最后为自己找到前路的现实。
谁不相信爱情呢?谁不渴望被人认真吻呢?但我们必须首先面对生存。

父母辈常常对我们这一代人的抗压能力嗤之以鼻,我们又不能理解更小的小孩为什么上着上着学,就跳楼了——并不是一代人比上一代人更脆弱,而是随着整个社会生产力、生产效率的爆炸式提升,我们和我们的下一波儿在享受越来越发达的物质文明同时,承受的压力也在成量级飙升。

你想想,我们爸妈年轻的时候,下了班领导想找都没法儿找,连电话都没有。物质是很贫乏,但大家都很贫乏,所以也没什么可攀比的。

我们呢?半夜12点,老板说@你就@你,客户喊你通宵改方案,就得通宵改方案。早几年加班到晚上10点还能发个朋友圈让老板看看咱加班辛苦,现如今996、晚上10点下班,大佬说了:这算福报。

我们小时候,至少也享受过放了学就撒丫子疯玩的快乐。大家都只在学校里学习,你只要上课认真听讲,下课写完作业,脑子好使,就可以当学霸。如果偷偷再上个补习班、兴趣班,立即就能脱颖而出。

现在的小孩呢?恨不得一年级就掌握英文3000词,三年级就考过PET;语文能背得出名著,数学能考得过奥数;网球篮球足球冰球球球要硬,编程机器人人工智能处处要强,小小年纪脑域开发都快超过成人,他们将来的压力和焦虑可想而知。

这就是社会繁荣的代价——穷尽极致,向外是科技与文明的快速进步,对内是对人自身极限的不断压榨。
当代人的压力前所未有,不只是身体,更加是精神。独身,有时不是因为没有责任感、没有情感需求,而只是,能把自己照顾好,已要穷尽所有力气。

在整个社会的巨变面前,一个人可以改变、可以实现的东西实在太少太渺小,有的人可以乘风破浪,有的人能够兴风作浪,大部分普通人,只能祈祷船先别翻。

也因此,在如今这个时代,尤其在这个当下——

如果你的朋友发了很消极的朋友圈,请私下问问她或他,需不需要帮助?

如果有朋友发九宫格炫耀自己的工作成绩,请顺手点个赞。

对身边辛苦的服务者更多地容错,他们是真正在卖命维持这个社会的有序运转。

对自己,少一些因迷茫而生的戾气、因焦虑而发的脾气,我们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原谅自己。

这时代的生活太容易崩溃,但你永远不知道一点点顺手的善意和关心,能宽慰多少人。

在2020年的下半场,我不会对你说:加油。我想对你说:保重。
插图来自艺术家Francesco Bongiorni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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