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记忆▪微影像第4期】区念中 杨和平 花神咖啡馆：没有人是一座孤岛
【主编者言】咖啡馆是喝咖啡的地方吗？当然是，但又不完全是。就好像我们要见一个人、要谈一桩事，常常会组织一次饭局一样，咖啡馆也常常承载西方人的交往功能。不过咖啡馆有很多独自品咂者，他们或工作，或消磨，或沉思，因而给人许多邂逅的机遇……...
【主编者言】咖啡馆是喝咖啡的地方吗？当然是，但又不完全是。就好像我们要见一个人、要谈一桩事，常常会组织一次饭局一样，咖啡馆也常常承载西方人的交往功能。不过咖啡馆有很多独自品咂者，他们或工作，或消磨，或沉思，因而给人许多邂逅的机遇……
图：杨和平 文：区念中
她在我右边的一个桌子旁坐下，我们只隔一个肩膀的距离。
傍晚的这个时候，花神咖啡馆座无虚席。
她拿出一本书，看了起来。
这是我想象中的文学咖啡馆的画面。在巴黎，在花神，在这样弥漫着咖啡香味的地方，一位优雅的女士，在看书。
让人想起孟德斯鸠：
“喜欢读书，就等于把生活中寂寞的辰光换成巨大的享受时刻。”
偶尔，她拿起本子，在上面写了起来。
她抬起头来，对面，我们彼此微笑了一下。
我叫Claire，从美国来，我是个作家，她说。
“我等一个人。”她示意我照看一下她的座位。我点点头，表示明白。
她起身，侧着身子，在人挨着人的窄缝中穿过，走到咖啡馆门口。
一个美国女作家在巴黎的一天。
上午，她先去了塞纳河边上的莎士比亚书店。
她用英语写作。左岸这家享有世界声誉的英文书店，既是文学地标，也是英语读者的天堂。如果你不懂法文的话，在左岸的那些小书店，你只能做个观光客，找一本适合自己的英文书，还真不容易。
那天莎士比亚书店的读者不太多。但她相信这些人都来自世界不同的地方。在全城都讲法语的巴黎，似乎只有这里讲英语。
她喜欢莎士比亚的味道。在地面转了一圈后，她上了二楼。二楼依然有很多堆满了书的架子。角落里有窄窄的座椅，她知道，这些椅子晚上就是一张床，可以让那些流浪的文学青年，免费在这里过夜。有多少后来世界知名的作家，年轻时曾经在这里度过一段落寞而难忘的时光？
她已经是个作家，为杂志刊物写专稿。所以她用不着在这里过夜。但她喜欢二楼那个不大的厅堂，因为这里常常有知名的作家和诗人在这里和读者见面，朗读他们的作品。
她买了书。在巴黎你看到英文书店，会感到很亲切。到莎士比亚书店来，不买书的人很少。至少在书的扉页上盖个书店的印章，留个纪念吧。
走出书店，时间还早。她不着急着赶路，决定在这儿坐一会儿。
她坐在书店门前的那张磨得褪了色的深蓝色铁椅子上，静静地记笔记。多少人在她前面走过，都没有觉察。
在这里写笔记的感觉很好。当年海明威、乔伊斯就坐在这里吗？作家的生活就是如此，阅读，旅行，搜集素材，和你想见的什么人见面，然后趁一切在脑子里都新鲜的时候，把感觉和细节记下来。
偶尔抬起头，可以看到书店对面，塞纳河河边一溜儿旧书摊。卖书的一个老人家，就静静地坐在书摊旁边看书。
再看远一点，河对岸是巴黎圣母院。那里的人很多，走了一波，又来了一波。
不过还好，莎士比亚书店这边还安静。
巴黎的时光，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流走。
但不要紧，她有的是时间。
Claire拐上了圣日尔曼大道。也许该到花神咖啡馆去了。
她约了人，要在那里见面。她知道，很多人的约会，都选这个地方，仿佛大家有个约定，在这里分享对那个特殊年代的留恋。即便什么人也不见，进咖啡馆是巴黎人重要的精神生活。不是吗？
她在我旁边的一个位置坐下。
目光对接的那一下，我们都微笑了一下。
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。岛与岛即便挨得很近，但未必互相沟通。
但无论谁先说第一句话，沟通即告开始？
她在门口等人。在等谁呢？一个美国，还是巴黎的朋友？
我知道，当年，萨特也许就是在这个地方热切地等待波伏娃的到来的。当然，有时也可能是波伏娃在等待萨特。然后，然后呢，他们坐下。反正花神就是他们的工作室。记得萨特说过，在这里喝的不是咖啡，是“哲学和自由”。
她回来了，没有等到人，坐下。我们又相对一笑。
知道她是个作家，“写游记吗？”趁她刚放下咖啡杯，我问。
“不，我主要写艺术类的文章。”
她为十几家杂志写专稿，写人物特写，另外，她也教写作课。总之以写作为生。我能想像，那十几家杂志上面，是别人的故事，也是Claire自己的故事。
当天的行程，我想我们应该是第三次见面了。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在巴黎的旅行轨迹，竟如此相似？
我的另一面坐着一个黑人女孩。她在微笑，一直没有说话，似乎也在等待另一个人的到来。在花神的这个夜晚，有多少人在等待？
夜色迷蒙，但越过Claire的肩膀，可以看圣日尔曼大道对面的Lipp餐厅的霓虹灯。街上的灯光，在她的侧面打上一道清晰的轮廓光。
想起莎士比亚书店墙壁上的一句话，“善待你遇见的每一个人，他们有可能是上帝的使者。”
这天晚上，在花神，我不知道谁是萨特，谁是波伏娃，谁是杜拉斯，谁是菲茨杰拉德。我当然也不知道，我周围坐着的每一个人，来自哪里，是什么人，他们又有什么故事。
但我现在知道，她叫Claire，是个作家。她来自美国，来自俄勒冈，还有那个叫波特兰的小城。
人的一生中有很多偶然，你总会在某个时刻在某个地方与某个人相遇。
在花神咖啡馆，没有人是一座孤岛。
☞花神咖啡馆：文学爱好者的钟情之地
咖啡馆的一楼，常常人满为患。进门，右手边，上二楼吧，那里没有地面的热闹，却很安静，适合带上一本书，好好坐一个下午。
当年，萨特和波伏娃就常在这里安静的二楼工作。波伏娃说，那里的人“大部分都多少和电影与戏剧有关，他们对人世间的各种不平的抱怨好像永无止尽。”
冬天，如果你不怕冷，临街的座位也常有空位。那里是看人，和被别人看的好地方。要在夏天，你绝对找不到一个空位。
临街的里间，是既可以看到街景，又免受寒冷之苦的所在。不过，人与人之间只有一个拳头的间隙，稍为激动一点，就会碰到旁边的客人。而且，这里也有很多自命不凡的人，“他们每天都写些微不足道、妄自尊大、常让人只欠连连的句子。”
如果你不介意的话，你就有可能在这里灵感闪现。阿波里奈尔和他的朋友们1912年在花神创办了《巴黎之夜》文学期刊。
花神咖啡馆对面的立普餐厅，是巴黎最有名气的餐厅之一。海明威在他的《流动的飨宴》一书中，曾向它表示敬意。所以喝过咖啡后，可以上那里去寻找“敬意从何而来”的答案。
实在无聊，又要打发一段时间，咖啡馆附近，圣日尔曼大道上有很多小报摊。
如今，除了巴黎人光顾之外，花神咖啡馆也成为全世界旅游人士最喜欢的地标之一。
你在这里，遇到任何人都是有可能的。你去过以后，你今后的一生，将不会再与这个咖啡馆分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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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神咖啡馆：没有人是一座孤岛
图：杨和平 文：区念中
她在我右边的一个桌子旁坐下，我们只隔一个肩膀的距离。
傍晚的这个时候，花神咖啡馆座无虚席。
她拿出一本书，看了起来。
这是我想象中的文学咖啡馆的画面。在巴黎，在花神，在这样弥漫着咖啡香味的地方，一位优雅的女士，在看书。
让人想起孟德斯鸠：
“喜欢读书，就等于把生活中寂寞的辰光换成巨大的享受时刻。”
偶尔，她拿起本子，在上面写了起来。
她抬起头来，对面，我们彼此微笑了一下。
我叫Claire，从美国来，我是个作家，她说。
“我等一个人。”她示意我照看一下她的座位。我点点头，表示明白。
她起身，侧着身子，在人挨着人的窄缝中穿过，走到咖啡馆门口。
一个美国女作家在巴黎的一天。
上午，她先去了塞纳河边上的莎士比亚书店。
她用英语写作。左岸这家享有世界声誉的英文书店，既是文学地标，也是英语读者的天堂。如果你不懂法文的话，在左岸的那些小书店，你只能做个观光客，找一本适合自己的英文书，还真不容易。
那天莎士比亚书店的读者不太多。但她相信这些人都来自世界不同的地方。在全城都讲法语的巴黎，似乎只有这里讲英语。
她喜欢莎士比亚的味道。在地面转了一圈后，她上了二楼。二楼依然有很多堆满了书的架子。角落里有窄窄的座椅，她知道，这些椅子晚上就是一张床，可以让那些流浪的文学青年，免费在这里过夜。有多少后来世界知名的作家，年轻时曾经在这里度过一段落寞而难忘的时光？
她已经是个作家，为杂志刊物写专稿。所以她用不着在这里过夜。但她喜欢二楼那个不大的厅堂，因为这里常常有知名的作家和诗人在这里和读者见面，朗读他们的作品。
她买了书。在巴黎你看到英文书店，会感到很亲切。到莎士比亚书店来，不买书的人很少。至少在书的扉页上盖个书店的印章，留个纪念吧。
走出书店，时间还早。她不着急着赶路，决定在这儿坐一会儿。
她坐在书店门前的那张磨得褪了色的深蓝色铁椅子上，静静地记笔记。多少人在她前面走过，都没有觉察。
在这里写笔记的感觉很好。当年海明威、乔伊斯就坐在这里吗？作家的生活就是如此，阅读，旅行，搜集素材，和你想见的什么人见面，然后趁一切在脑子里都新鲜的时候，把感觉和细节记下来。
偶尔抬起头，可以看到书店对面，塞纳河河边一溜儿旧书摊。卖书的一个老人家，就静静地坐在书摊旁边看书。
再看远一点，河对岸是巴黎圣母院。那里的人很多，走了一波，又来了一波。
不过还好，莎士比亚书店这边还安静。
巴黎的时光，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流走。
但不要紧，她有的是时间。
Claire拐上了圣日尔曼大道。也许该到花神咖啡馆去了。
她约了人，要在那里见面。她知道，很多人的约会，都选这个地方，仿佛大家有个约定，在这里分享对那个特殊年代的留恋。即便什么人也不见，进咖啡馆是巴黎人重要的精神生活。不是吗？
她在我旁边的一个位置坐下。
目光对接的那一下，我们都微笑了一下。
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。岛与岛即便挨得很近，但未必互相沟通。
但无论谁先说第一句话，沟通即告开始？
她在门口等人。在等谁呢？一个美国，还是巴黎的朋友？
我知道，当年，萨特也许就是在这个地方热切地等待波伏娃的到来的。当然，有时也可能是波伏娃在等待萨特。然后，然后呢，他们坐下。反正花神就是他们的工作室。记得萨特说过，在这里喝的不是咖啡，是“哲学和自由”。
她回来了，没有等到人，坐下。我们又相对一笑。
知道她是个作家，“写游记吗？”趁她刚放下咖啡杯，我问。
“不，我主要写艺术类的文章。”
她为十几家杂志写专稿，写人物特写，另外，她也教写作课。总之以写作为生。我能想像，那十几家杂志上面，是别人的故事，也是Claire自己的故事。
当天的行程，我想我们应该是第三次见面了。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在巴黎的旅行轨迹，竟如此相似？
我的另一面坐着一个黑人女孩。她在微笑，一直没有说话，似乎也在等待另一个人的到来。在花神的这个夜晚，有多少人在等待？
夜色迷蒙，但越过Claire的肩膀，可以看圣日尔曼大道对面的Lipp餐厅的霓虹灯。街上的灯光，在她的侧面打上一道清晰的轮廓光。
想起莎士比亚书店墙壁上的一句话，“善待你遇见的每一个人，他们有可能是上帝的使者。”
这天晚上，在花神，我不知道谁是萨特，谁是波伏娃，谁是杜拉斯，谁是菲茨杰拉德。我当然也不知道，我周围坐着的每一个人，来自哪里，是什么人，他们又有什么故事。
但我现在知道，她叫Claire，是个作家。她来自美国，来自俄勒冈，还有那个叫波特兰的小城。
人的一生中有很多偶然，你总会在某个时刻在某个地方与某个人相遇。
在花神咖啡馆，没有人是一座孤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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咖啡馆的一楼，常常人满为患。进门，右手边，上二楼吧，那里没有地面的热闹，却很安静，适合带上一本书，好好坐一个下午。
当年，萨特和波伏娃就常在这里安静的二楼工作。波伏娃说，那里的人“大部分都多少和电影与戏剧有关，他们对人世间的各种不平的抱怨好像永无止尽。”
冬天，如果你不怕冷，临街的座位也常有空位。那里是看人，和被别人看的好地方。要在夏天，你绝对找不到一个空位。
临街的里间，是既可以看到街景，又免受寒冷之苦的所在。不过，人与人之间只有一个拳头的间隙，稍为激动一点，就会碰到旁边的客人。而且，这里也有很多自命不凡的人，“他们每天都写些微不足道、妄自尊大、常让人只欠连连的句子。”
如果你不介意的话，你就有可能在这里灵感闪现。阿波里奈尔和他的朋友们1912年在花神创办了《巴黎之夜》文学期刊。
花神咖啡馆对面的立普餐厅，是巴黎最有名气的餐厅之一。海明威在他的《流动的飨宴》一书中，曾向它表示敬意。所以喝过咖啡后，可以上那里去寻找“敬意从何而来”的答案。
实在无聊，又要打发一段时间，咖啡馆附近，圣日尔曼大道上有很多小报摊。
如今，除了巴黎人光顾之外，花神咖啡馆也成为全世界旅游人士最喜欢的地标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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